你我視而不見的目擊－－吳宣萱個展

首次在台舉行個展的吳宣萱，此次與即將暫別的北風畫廊合作，推出《你起伏的橫膈膜》一展，展出自2005年來，藝術家旅居各地駐村的創作累積。《你起伏的橫膈膜》靈感來自電影《一個睡覺的人》（The Man Who Sleeps）中的一段詩句：” The rising and falling of your rib-cage, evidence of your continuing and patient existence”（你起伏的胸腔，是你持續並耐著性子存在著的證據）。《一個睡覺的人》改編自法國作家George Perce的同名作品，描述一名年輕人決定在喧譁的城市中過著一種與世隔絕的簡單生活，而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生活越來越單調，行為越來越機械，但他的內心卻能越來越清晰地看著這個世界；他開始每天不斷冥想、思考，好像夢遊般行走在巴黎的街道上，穿梭其間形成一種規則節奏的旋律。

吳宣萱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看了這部片，意外發現與他這些年來對層疊卻隔絕的生命方式有著相似的關注。此次展出的五件錄像作品，分別拍攝不同城市的人們在不同生活空間下，有著彼此交疊卻又互不干擾的生命狀態，但因為高密度的都市環境，緊縮了彼此的生活距離，造成了一種不可避免地相互窺視。在輪轉1和輪轉2中，從看似遺世孤立的法國偏遠小鎮，我們進入了藝術家與小男孩間曖昧迂迴的交錯生活；從一開始的好奇，到期待劇情發展中的四處張望，觀看影片的同時，我們開始注意到河邊的草、屋子磚瓦的排序、和不知打哪來的一群鴨子，環境的變化在安靜的注視下，多了分參與的生命力和記憶痕跡；而隨著非線性的時間交疊，除了等著小男孩每一次不斷的經過外，也提防起不知何處是否有另隻窺視的眼光，正看著你。這樣的焦慮，在謝謝分享中更直接了當地將那無所遁形的窺探、側聽與毫不隱藏的私密距離收納進相框中，這危險遊走隱私邊緣的田野調查，驚歎私密訊息的網羅竟如其容易，但卻何嘗不是藝術家自身的一種不知所措；當八卦閒談的打聽，變成一種刻意的蒐集時，這一連串的凝視／凝聽，不禁讓我們思考觀看的是自我生命的創造，還是拷貝複製他人的生活經歷？在歸檔每個人的記憶時，是否也同時架空了日常經驗的意義？

垂直城市則試圖從一個完美打造的居住環境來回看身體與空間的關係，然而卻意外發現在此理想建構的集體住宅裡，居民並不因環境的美學功能而改變其生存本能，長期的「被社會化」反而更突現在美好建立的「社會容器」（social condenser）中的極不相容。如果垂直城市的馬賽公寓是吳宣萱就生活（living）與空間（space）中層疊卻隔絕的生命的探討，我不知道你說什麼系列則將這種遁世的「詭譎共存」延伸到文化上的隔離。系列作品記錄從2005年留學紐約到2010年回國間在不同城市、街坊的被凝視，刻意表現的突兀和裝扮，加深了跳脫語言、文化體系之外的格格不入。

從自身經驗出發，對居住城市環境的遷移，生命過客的一一更迭為題，在吳宣萱的作品中看到現代人浸儒資訊大量開放與便捷的社會裡卻仍掩蓋不住的孤寂隱世；那種無所適從的不安，在展場觀看時，因為藝術家刻意營造的現實氛圍，不時被餘光所撇見的影像干擾，著實反應日常生活那無孔不入的窺見。誠如吳宣萱以為，「人為建構出的空間，提供了短暫行為的舞台，人們於其間穿梭，並留下看不見的痕跡。唯一見證的是佇立在那兒的無生命物件，或是你我視而不見的目擊。」

後記：暫別的北風

即將搬離台北的北風畫廊，在默默經營的七年裡，支持過許多年輕、熱血、尚待發光的藝術家，提供他們一個人人都需要卻又極度不易得取的第一次機會。這樣的堅持與理想，因為北風始終相信藝術的渲染是不分階級與背景；它們創造了很多機會，走著別於一般商業畫廊的路，寫下了它們自己的歷史，然而卻始終敵不過現實的考驗，亦然決定離開台北。看著小老闆穿著工作服，蹲在一旁奮力鋸著木頭，他的臉上看不到倦意，四周也嗅不出一絲感傷，因為大家都知道，北風是不會吹熄的。期待沈澱後，在南台灣另闢天地，繼續築夢。

收錄於art plus 03-2012 05期